盡管示威者的網站曾承諾將統(tǒng)一派發(fā)印有“還我血汗錢”標語的T恤衫，但當我趕到上海高端樓盤地杰國際城(Wonderful World Town)的時候，起初幾乎沒有感覺到這里正在進行示威。

此次示威的專業(yè)者穿著一件黃色的無袖套頭衫，看上去仿佛他是被人從高爾夫球場上拽過來的。他不得不以較基本的方式鼓動示威人群。 “我們必須弄出點兒動靜來，否則他們不會拿我們當回事的，”他溫和地解釋說。

這次示威的水平可能有些業(yè)余，但卻是中產業(yè)主維權活動的一部分，這種維權活動已在較近幾個月成為遍布整個上海的一個重要現(xiàn)象。什么因素導致了這種現(xiàn)象？答案是：代房屋擁有者發(fā)現(xiàn)，房價既能漲也能跌。

很多關注中國的觀察人士一直認為，市場經濟體制的引入將造就一個自信的中產，他們會為自己的權利而斗爭，并推動政府朝著更負責任的方向發(fā)展。

然而，當農村地區(qū)在較近幾年因為污染和土地糾紛而引發(fā)了一輪抗議和維權行動的時候，中國東部新興都市里的中產在政治上卻一直并不主動。

紐約大學(New York University)中國法律教授孔杰融(Jerome Cohen)說：“我們通常把法院系統(tǒng)的興起與資產聯(lián)系在一起。但是，在中國，下層社會人士往往比‘資產’更容易想到利用法院?！彼硎?，中國的中產如果遇到麻煩，他們會動用“關系”來解決。

上海的抗議者們手里并沒有過硬的法律依據(jù)——也沒有房價下跌方面的法律規(guī)定，如果要將他們描述為更廣泛民主運動的先驅，那也太過夸張。但是，他們確實顯示出新一代“業(yè)主”中存在的某種意愿：他們想組織起來，聘請律師，向當局表達自己的不滿。

這種抗議是一種新生事物，因為私有房產本身也還相對較新。在上海這樣的城市，住宅市場在1998年才真正啟動。當時，政府允許住在公房里的人購購他們所住的房子。這項決策引發(fā)了地產業(yè)的繁榮，而繁榮的地產業(yè)一直是中國經濟近年來飛速增長的支柱之一。

上海的新住宅樓盤反映了那段充滿希望的時光。一處地產以“Richville”這樣毫不內斂的名字而自夸；而另一處正在建設之中的迷你型郊外社區(qū)名為泰晤士小鎮(zhèn)(Thames Town)。在那里，英式教堂、鄉(xiāng)村酒館以及英國式潮濕多風的冬天，一應俱全。

然而，這種繁榮也給習慣于依靠國家滿足其各種需要的城市居民造成了新的壓力。在本世紀頭5年，房價以每年10%至20%的速度飆升，將一大批人擋在了房市門外。

更深的憤怨來自于強制“拆遷”。為了建設新的公寓樓，老舊的住宅區(qū)——其中一些近乎于貧民區(qū)——被夷為平地。老屋住戶會得到固定數(shù)額的補償金，或可以折價購購一處新房，而這些新房通常在數(shù)英里之外。

抱怨可能引來粗暴對待。去年，兩位老年居民因拒絕搬離市一處劃定拆遷的街區(qū)，結果他們的房子被焚燒，二人被燒死。

在房價上漲時期，受沖擊的是城市貧民。而自去年中期以來，隨著房價開始下跌，感受切膚之痛的則是新興的中產——他們曾經為了購購新房而苦苦節(jié)約、負債累累，房價的下跌讓他們苦不堪言。

大部分抗議者承認，采取法律行動很難獲勝。不過，他們的案例暴露出中國地產市場存在的多重利益沖突。政府既是監(jiān)管者，又壟斷性的土地供應者，還是很多新樓盤開發(fā)商的所有者。此外，房價的下跌也是政府政策的目標結果——由于擔心房地產市場出現(xiàn)太大的泡沫，上海實行了一系列新稅種和規(guī)章制度，為市場降溫。

上海地產顧問高思品(Sam Crispin)表示，抗議者對房地產市場的看法“極度天真”。但他補充稱：“這顯示了中國當前體制的局限性。你不能一方面控制所有一切，另一方面卻在出現(xiàn)問題之后拒絕承擔責任?！?

看到房價過去一年的跌幅多達40%后，地杰國際城的業(yè)主們正考慮采取法律行動。他們拒絕了開發(fā)商提出的賠償計劃，其中包括將花園中的小棵樹木換為大樹，并對公共電梯進行重新裝飾。

然而，不是所有抗議者都希望訴諸法律。去年，在房價接近腰斬之后，上海北部一個樓盤陽光威尼斯(Venice International Garden)的業(yè)主們開始組織起來，但他們認為自己幾乎沒有機會在法庭上取勝。取而代之的是，他們已經在開發(fā)商的辦公室外面集會10次，要求退回已購房屋。他們似乎刺痛了有關方面的敏感神經：上周，在我和一位同事與他們交流15時辰后，當?shù)鼐节s到這里，將我們拘留并進行了質詢。

但中產業(yè)主維權活動有很多種形式，一些抗議活動也帶有一些勢利味道。陽光威尼斯的業(yè)主們感到憤怒的原因是，開發(fā)商為較貧窮的“動遷戶”預留了一些公寓，他們擔心這會損害樓盤的形象。

“我父親給我購購了這處房產，讓我結婚用，”一位姓張的抗議者表示，“如果告訴我的對象說，我住在一個充滿回遷戶的地方，肯定不是一件體面的事情。這樣找老婆會更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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